女儿劫（短篇）

gws110 · 发表于 2009-3-26 17:18:56

（1）
　　船篙往水面那么一拍，细密的波纹一层层轻轻荡漾开来，粼粼波光映衬出女儿家的脸面。水面还没平息，女儿家的脸面也不甚清楚。
　　江南的七月，红莲盛放，乌桕树下的女孩儿们采完莲子正在那里对比着谁插上大朵的莲花更好看。连花红，女儿家的脸蛋也是红彤彤的，倒像要跟红莲一较高下。
　　水面渐渐平息，可一波初平，又被缓慢行来的船只给添了新的一波。
　 “蕾儿……”船上的少妇戴着面纱走到船头轻唤自己的女儿，船夫撑住竹篙，等岸边的少女上船才又划动小舟。
　 “宋叔叔快来了，他上次教你的那几招剑法你可用心学了？”少妇抚摸女儿乌黑的发髻柔声问道。
　　女儿笑着点头，天真的模样却让少妇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少妇从袖口掏出一支碧玉的发簪插在女儿的发髻上，她抬眼瞟着船外，已经过了石榴桥头，再过两个桥头就要到渡口了。
　 “日后别跟着那些个丫头鬼混，你都十四了，再过个一两年也该嫁人了，这两年你就用心记住宋叔叔教给你的那些剑法，那是娘好不容易才求到他教你的。”
　 “娘，为什么你现在总是让女儿称他为宋叔叔，以前我不是叫他爹爹吗，他是我爹爹呀。”少女不谙世事地仰着小脸问母亲。
　 “你这孩子怎么问那么多，我说了，他不是你爹！”
　　少妇有些恼怒，她该如何解释，这些事又如何解释得清楚。少女似乎有些懂事了，她看出娘亲的心情不好，也不再去烦扰。少妇却哀怜地望着女儿，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为武林第一美人，竟然生出个相貌平平而又不聪明的女儿。
　　
　　她坐在船头静静回想当年的事，当年她因为出身卑微，进不了那高耸威严的宋家大门，只能与青山剑派的宋之问暗渡陈仓。在受尽等待的折磨之后，她负气离开，委身于一个乡野村夫，然而那种苦日子她是过不惯的，两年之后，那个男人死了，她带着蕾儿离开，没有人知道她那两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宋之问找到她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他想与她重续前缘，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然而，这两年来她想了很多，她知道宋之问只是沉溺于自己的美貌。为了给自己的将来留下保障，她谎称蕾儿是她与宋之问的孩子。可是，宋之问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不消多久他便知道蕾儿不是他的孩子，这之后的两年多，他再也没到过她所居住的这个名叫“绿水青山”的小镇子。
　　最终他还是舍不得她的，他回到她身边。这时，她看着日益长大的女儿，忽然生出一个想法，她以为女儿能继承自己的美貌，所以想等自己年岁再大些，容颜衰微的时候，让女儿继续伺候宋之问，以长久掌握住这个男人。
　　然而，她一年老似一年，蕾儿却一年比一年更让她失望。蕾儿的模样，生得太平常，这么平常的女子怎么能留住男人的心？
　　更让她揪心的还有这个身体，前两年还好好的，最近些日子却是不行了，让大夫給诊治了一番，竟然只剩下不到半年的光景了。
　　如今，时日不多，自己反正是要走了，女儿的前途却还是没有着落，这次宋之问来，她必须要把女儿的事办妥才能安心。
　　少妇叹口气，从幻想中清醒。船儿已经到了渡口，她拉着女儿小心翼翼地走下船……

　（2）
　　青山镖局是青山派的前身，据说，青山镖局只保皇镖，深受朝廷的信赖，祖辈们因此而加官进爵的不在少数。身为青山派的主人，宋家在江南乃至整个中原也算得上是名门世家。
　　所以，江湖上才有那么一句话：“宋家的男儿好娶媳，宋家的姑娘好嫁郎。”
　　宋家共有三个女儿，一双男儿，最小的一个女儿和儿子还未成亲，其他的都找到了好的归宿。
　　在宋家，还有一个女儿，她是宋之问从“绿水青山”带回来的，都说是他与水绿容的女儿。然而没有名分的人，即使真的是宋之问的女儿，恐怕人们也不会将她与其他的女儿等同起来。
　　宋蕾今年十五了，她遵照娘的意思随这个宋叔叔到了宋家。宋叔叔让她姓宋，她点头答应，然后宋叔叔教她剑法，她用心地学了。在宋家，她虽然是外人，但她过得很开心，她总认为宋叔叔会娶自己的娘亲，到时候她就真的可以叫宋叔叔“爹”了。

　　就这么过去了两年，青山剑法她已习得差不多，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剑法练到什么程度，宋叔叔把全部的剑招都传给她，却很少到她住的地方，也再也没来指导她习剑。宋家的人待她倒也不怎么冷淡，大概是因为大家似乎都觉得这个女子太可怜了。
　　宋之问对她是否是自己的女儿一向避而不谈，在宋家，她也就成了一个尴尬的人物，好在她身世可怜，且性情温和、话语不多，要求的也不多，并没招宋家人的反感。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西园里研文习武，这里是小女儿的住所，宋蕾傍这角落里的一间小屋住下。

　　西园并挨着宋之问的住所，宋蕾时常听得那里的喧嚣。小女儿待字闺中，上门叨扰的人络绎不绝。看得多了，宋蕾也明白，宋叔叔并不太喜欢那些人，都是些在江湖拔节而起的新人，奔着青山派百年的名号而来。
　　间或，宋蕾也看到一些给宋叔叔送信的人，都是一路的风尘，刚把信交完又急急地赶着回去复命，连一口凉茶也来不及喝。
　　在送信的人之中，给宋蕾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巫山局的人送来的信。那个门派的人崇尚绿色，送来的信封也与众不同，都是青青翠翠的颜色，就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片叶子。
　　宋叔叔收到此信，转身回到书房，然后又连着写了三封信交给家丁。这三封信，都是一些普通的信，但，宋叔叔的神情却不普通。不知是不是偶然，他看着西园这边，正好看这宋蕾的眼睛。宋蕾把头匆匆移开，眼珠子落在一旁的石榴花上。

　（3）
　　转眼已是深秋，一场寒霜降下来，西园的菊花都焉了。小女儿出嫁才个把月的光景，连这些花都不肯翘首绽放来点缀落寞的西园，更何况那些人……
　　然而，身处偏屋，江湖的事，宋蕾却是知道几分。碧池帮、巫山局、太白门、子羽庄……这几个江南的新兴门派都对宋家在江南的龙头地位垂涎已久。江湖的规矩，后起之秀总免不了向老前辈们讨教几招，宋家也一直都是宾客不断。那些好打发的，宋之问耍得两个招式就把人吓走了，不好打发的，就让他们在空闲的西园暂且住着。
　　也是因为如此，宋之问才想起西园并不是完全空置的，那里还有个女孩儿。不过，也不打紧。
　　客人们大多是些年轻的男女，他们大概知道宋蕾，也知道她的娘亲水绿容，她便是从那些侠女侠客们的闲谈中不小心听到娘亲去世的消息，在她离开绿水青山的当天就去了，所以宋叔叔才会带她走，才会让她姓宋，才会教她青山剑法，因为这是娘亲的遗愿。

　（4）
　　宋之问不常与人比武，他的儿子们也同样，其实到他们这一代，宋家剑法已经是后继乏人了，连宋之问自己都习得费力，两个儿子更不必说。
　　宋家的没落宋之问看得分明，除了靠女儿和儿子的联姻以继续维持这座空架子外，他拿不出任何办法了。

　　宋蕾仍旧练习，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到后山练习。她自幼生长在青山绿水，若是没个山、没个水，练起功夫来总是没多大劲头。
　　那些年轻的侠客侠女们都不是有心眼的人物，练武的时候也没遮掩，宋蕾便将他们的招法一一记在心里，这些也是宋叔叔无意间提到要她做的，宋叔叔说武功就是要杂合别家之长，才能有所创新。
　　她看得多，记得也快，在半个月里，几乎就把他们的招式学了个遍。她将碧池拳的柔中带刚、巫山掌的变换无形、峨嵋刺的阴狠毒辣融合入青山剑法中，渐渐练出个名堂。　
　　可是，她最为欣赏的太白剑法，却是如何也学不会。就在苦恼之际，她在后山偷练的事让人给发现了。发现她的人是她的宋叔叔。
　　宋叔叔并没责怪她，他让她在月光下又将自己所学的练了一通。宋蕾紧张地演练起来，那柄竹剑因长时间的练习都磨得发光，再凝聚月光的寒气，竟然也有几分杀意。
宋之问看得入神了，那在林间飘忽起伏的女孩儿让他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可惜，这个女孩儿不是自己的女儿。
　　“宋叔叔似乎有心事。”宋蕾收剑问道。
　　“到底是女儿家心细，”宋之问点头道，“我正在为那些西园的客人们烦恼。”
　　“他们不是来讨教的吗，宋叔叔只需和他们比划几下便是，何须如此担忧？”
　　“年轻人年轻气盛的，恐怕只是比划比划他们是不会心服的。”
　　山里的气候冷得慌，就算心里再烦恼的人也不会大半夜从蜿蜒的山路上到这里来。
　　宋蕾或许真的是接触的人情世故太少了，有些事看不分明，但是，有些事她还是知道的，做人要懂知恩图报。
　 “宋叔叔需要蕾儿帮忙，蕾儿决不会推辞。”她淡淡地把话题点开，又让宋之问心里一震。
　　宋之问面对宋蕾深黑色的双眼，在夜色下隐藏地深不可测。
　　“我在几年前受过重伤，现在稍微多运点气就不行了，这些人要找我比武，我本来想推辞的，可实在推脱不掉，为了不让青山派的威名受损，我决定与他们比武。蕾儿，你愿意看到我战败或者受伤吗？”
　　言罢，宋之问将一个翡翠色的好看的小瓶子交到宋蕾手上。
　　“蕾儿明白，蕾儿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宋叔叔，请宋叔叔放心，蕾儿告辞了。”
　　宋蕾携着竹剑往山下走，走了两三步，忽听到宋之问沉重的叹息声： “可惜你不是我的女儿，不然，青山派就可交到你手上，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宋之问裹紧大衣，今年的秋，凉得太早，太快了、太深了，让人分明感受到了无尽的苍凉。往年的秋，还可登高畅饮，今年的秋，他却只能待在高耸威严的宋家府邸，做一些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5）
　　宋之问不愧有大家的风范和气势，比武之时都让着小辈们，让他们一同上场，来个以一敌三。巫山局的人却没有应战，据说是昨夜吃东西吃坏了肚子。
　　这场比试在城北的练武场进行，只是一场小的武艺切磋而已，观看的人并不多。比试的过程也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大家相互间都在试探，摸准彼此的一点规律后才慢慢打出些名堂。
　　但是，打了还没过半，场内的四个人却忽然同时遭到暗算！
　　暗算四人的武器是峨嵋刺，刺上还装有毒药，一刺至人命。四个人中的两个当场毙命，另外两个捡回了一条命。

　　峨嵋刺传承自峨嵋派，但是峨嵋派已将它从本门废除，现在只有巫山局的人会使用，且宋蕾和几个观看的人作证，看见刺从宋蕾身前的巫山局那人飞射出。由此，巫山局的女继位人成了杀人凶手，被碧池帮、子羽庄的人声讨，巫山局迫于无奈将其斩首。　
　　宋蕾听说那女人脑袋“咕隆”掉下来的时候，眼珠子瞪着老大。她心想没亲眼见着也没什么可怕的。毕竟嫁祸人的事只要没有人知道，真凶就不是自己，自己也犯不着害怕。

　　那毒药实在厉害，宋之问在府里调养了三个多月才渐渐地能下床走路了。这三个月，他只让宋蕾服侍他吃药吃饭，其他的事才交给别的人做。
　
　　这场比试之后，巫山局、碧池帮、子羽庄由于死了继承人，风头减了些。
　　而那个太白门的人，他在中毒后的第二天吃了一味药就消失了。到了后来，宋家的人才知道那小子虽然会太白剑法，却并非太白门的人。他的真实身份也随着他的消失一同融入刺骨的寒风里，刮得无踪无影。
　　宋蕾倒常挂念着那个年轻人，他的武功超出宋之问太多，但是比武的时候却处处留手，那套飘逸诡谲的太白剑法也变得藏掖起来。
　　太白剑法，要心胸豁达之人才练得出来，也要是对着光明磊落之人也才使得出来。那个眼睛明亮的年轻人在西园的时候是这么对着其他人说的。
　可是，他就这么走了，带着一身的剧毒，能走到哪里去呢？

　（6）
　　过冬的时候，小女儿和夫君回了趟宋家，小两口脸上都是寡寞的神色，似乎并不幸福。
　　宋蕾从不参与家里的宴会，那场比试之后，宋之问虽感激她，却更加堤防她，她自个儿心里也明白，在宋家的话更少了，出门的次数也更少了。
　　转眼，新婚的夫妻走了；转眼，到了腊月。宋之问的毒已解，然而女儿回过一次家后，他的身体反而一天比一天沉重。
　　腊月间，有人又到宋家提亲了。白虎镖局的小公子，一个三流的镖局，三流的人物。他们的对象是宋家那个神秘的女子－－－宋蕾。
　　女子十七出嫁，不算早，也不算晚。
　　宋之问在提亲之前已向人宣布宋蕾不是她的女儿，他宣布得不算早，也不算晚。
　　但是，得知宋蕾并非他的女儿之后，那家人还是向宋家提出婚姻的请求。宋之问半推半就地打发走前来说媒的媒人。然后，他把宋蕾叫过去，想听听她的看法。
　　宋蕾垂着眼不说话。宋叔叔却告诉她，虽然她一身的好功夫，可是，这些门派间都是讲求身份的，他曾帮她说了一个好人家，可是那家人嫌弃她的出身，把婚事退掉了，他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个白虎镖局。
　　宋蕾把话藏在肚子里，宋之问追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一个结果，他只好让宋蕾回去自己考虑考虑。
　　其实还用得着考虑吗？外面的传言宋蕾岂能听不着半点？她知道是宋叔叔为白虎镖局还清了“四方客”银号的那笔账，白虎镖局才答应了这门亲事。以宋之问的阅历，这样不成气候的镖局怎入得了他的法眼？说到底，宋叔叔只是怕自己生出异心才急着把自己送走，又怕自己一身好武功闯出名堂，才把自己推到一个扶不起的三流门派，让她的武功无用武之地。
　　然而，宋蕾有什么办法拒绝？宋叔叔昭告天下，澄清她的真实身份，那些人都为她能攀上一个镖局，哪怕是三流的，而为她高兴，大家伙都盼着花轿接到宋家的这一天。
　　宋蕾自己纵然清楚一切，然而，她终不过是一个女儿家，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儿家，她自己的命运有时由不得她自己。
　　那个眼睛明亮的年轻人啊，他怎么还是不出现，他真的就这样消失了吗？

　　（7）
　　腊月初八，宋之问倒下了，他的双腿已经没有办法再行走。大夫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批，都是提着药箱不断摇头，都不知道这宋掌门得的哪门子的病。似乎是受那毒药的影响，可是，毒已解，按理应该不会这样才是。
　　宋家的人都将心冷下来，父亲的病，他们是不抱任何希望了。女儿们有夫家撑着，倒还好过些。男儿们，原本就是靠着父亲，眼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宋蕾照常给宋之问端茶送饭喂药，只是，宋之问不肯再吃任何她送来的东西。他脑子还没病，早猜测出上次宋蕾一定是在解药里下了毒，才让他现在一病不起。这次，他怎么还敢再吃蛇蝎女人送来的东西？
　　宋之问让其他的小儿子来服侍，大儿子离家出走，那些仆人都是树倒猢狲散，若大的宋家，只有小儿子肯照顾自己，他也只相信小儿子。

　　宋家门庭虽然是冷落了，可是，宋蕾住的西园却比往日更加热闹，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怪异的人士，带着各自得来的消息，带走宋蕾发出的命令，日日夜夜，在西园川流不息。
　　然而，这一切都是隐秘的，外人不知道里面的热闹，里面的人，主子、仆人都走得差不多，更加不会知道。
　　人们似乎都觉得，好好的青山派，似乎就要散了。

　　新年的这一天，宋蕾回到绿水青山，她将娘亲的坟墓打扫干净，斟上娘亲最爱的竹叶青。望着满目萧条的冬景，宋蕾默默地陪娘亲喝了一杯。娘亲若是看见她如今的样子，定然认不出了，光是那淡漠幽邃的眼神，便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少女了。
　　祭拜完娘亲，宋蕾乘船下到西海，看见一座小屋子后，她叫船家靠岸，然后独自上岸，走到屋子外。
　　她拿出一封信，俊秀飘逸的字迹如同那个年轻人所使用的太白剑法。
　 “宋小姐，你现在还是想学太白剑法么？”乌桕树上，一个男子忽然开口说话。
　　宋蕾抬头向上看，那个年轻人就坐在那里冲她微笑，双眼还是那么明亮，伴着一丝狡黠。从死亡里走过一回的人，似乎更为豁达乐观了。“你知道我偷学你们的武功？”
　 “你每日为我们端茶递水，有人练武的时候，你眼也不眨，我怎么看不出，何况我也是个偷学别人武功的人。”
　 “是宋叔叔要我练的，他刻意把你们安排在西园就是要我偷学你们的武功，也不需学出什么火候，只要学得有四五分就够了。”
　　她的青竹剑，霍霍耍了两招，竟然是青山剑的招式，却比她练的招式更加轻盈洒脱。
　 “这是青山剑法！？”宋蕾骇然。
　　年轻人道：“青山派以青山剑法闻名天下，我的祖辈父辈们都曾目睹过此剑法的风采，都非常钦服。我是一个武痴，自然也想见识一下青山剑法的利害之处，顺便偷学几招。
　　然而，青山派会青山剑法的人竟然找不出几个了，我心想，宋之问是掌门，他的剑法应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于是我屡次向他挑战，他都不受理。前些日子，听说太白剑的传人要与宋之问练武，我听了眼馋，就假装太白门的人，混入宋家。没想到，宋之问的剑法如此让我失望。”
　　年轻人失落了一会儿，又对宋蕾说： “宋小姐救过我一命，在宋府若不是您多个心眼，恐怕我真的被他们丢到荒野里去了。我的命是宋小姐的，宋小姐只管拿去用好了。”年轻人爽朗的笑声贯彻四下。
　　宋蕾温柔地笑了，她让年轻人下来，然后拿出一瓶翠绿色的小药瓶给他：“别人都当你死了，你只要继续做个死人就好了，我不会要你的命，但你得要宋家大公子的命。”
　　年轻人收下药瓶，他问宋蕾从哪里学得那么好的武功，懂得那么多的毒药。
　 “这绿水青山里，高人很多，他们怎敌得过我娘的美貌，大人就这样，想要讨好另一个大人，先讨好他们的孩子，我自小就跟着他们练习，”宋蕾望着海的尽头，天地相接的地方说道，“起初只是好玩，后来，练着练着就练出了一些心得。”
　　年轻人听了只是笑，宋蕾忽然又问起他的名字，他却说死人不需要名字。
　 “那我就叫你小苏吧，那是我父亲的名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姓这个名了，你代替我姓这个‘苏’字吧。”
　　年轻人答应了……

　　（8）
　　短短半年，宋家经历了宋大公子的暴亡、宋掌门的病危两大不幸。他们的不幸都很突然，他们的不幸也没有任何破绽，就像“死人”做事，神不知鬼不觉。
　　然后，一年之内，宋家二公子娶了宋蕾，没过一个月又死了，这次诊出了病因：哮喘。
　　宋家二公子死了，青山剑派也就落入了宋蕾的手中，她将青山剑法发扬光大，将青山派管理得井井有条，据说她的手下有一批神秘的人物，专门替她办理各种棘手的事，巫山局、碧池帮、子羽庄、太白门在极短的时间内并入青山派的分支，都有那些人的功劳，那些人里，有个人最令人印象深刻，因为人们从来没看过他的真面目，人们称他“苏死人”。

　　又是一个夏，这个夏天一过，宋之问就挨不下去了。宋蕾掐指算着毒药最终发作的时间，算下来还有半个月。她也该安排一下后事，请姐姐们回来走一趟了……
　　想到这里，宋蕾忽然从袖口里掏出几封准备要烧掉的信。有三封信都是宋叔叔写的，收信人分别是碧池帮、太白门、子羽庄的继承人。内容大致一样，都是一些讨论当今天下武艺的措词，文采飞扬，壮怀激烈，但凡有一点江湖气质的人，都会觉得内心热气澎湃。
　　还有一封信，是巫山局的继承人给宋叔叔的，内容也是关于切磋武艺的事，信里满是少年侠女的无畏和激烈情怀。
　　宋蕾将这四封信的顺序排列好：
　　第一封是巫山局的。
　　第二封是碧池帮的。
　　第三封是太白门的。
　　第四封是子羽庄的。
　　四封信里，只有第一封是真正的挑战书。其它几封，都是宋之问含混其词的邀请。宋蕾猜想，宋之问大概是受到第一封信的启发，一连给对青山派造成威胁的三个门派的传人写了这些信，并让人秘密地把信送给当事人，把他们引到宋府痛下杀手。
　　那几个年轻人，他们未必知道信里到底写的什么，只是年轻气盛，看着“武艺”两字，便想着切磋，想着名扬天下，头昏脑涨地就到了宋家。最后，反而白白切磋掉了美好的生命。
　　宋蕾不禁长叹，她也曾满怀幻想跟着宋叔叔来到宋家，期望习得一身的好武艺报答宋家，只是，自从看到宋叔叔让仆人送这三封信起，自从宋叔叔要自己偷练别门武功起，她的心思便不同了。
　　住在绿水青山的日子里，她不是不能心狠手辣、机智聪明、深谋远虑。
　　只是……在那样古朴的环境里，人心都给消磨得没有了斗争力，那些居住在那里的高手们也是如此，而一旦出了绿水青山，劫难便注定要与他们如影相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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