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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麦

2009-12-28 12:00| 发布者: summer88| 查看: 303| 评论: 0

夜,提前降临了。老红军喝完麦粥,躺在狍皮上。外面哗哗地响着。老三借到机油没有?哗哗哗……老大出去一年回家来,对象的事有着落了吧?他一回来就帮家收麦了,也没听他说说这事。今夜他能和他妈说说?哗哗哗……老红军在哗哗哗声中想着心思,在哗哗声中入睡了。

决不是哗哗声把他吵醒的。不是。他睁开眼时,天亮了。哗哗声没了。他一激灵起了炕。雨停了?他推开地窨子门一看,满山遍野白茫茫的。下雪了。天依然阴着,雪依然飘着。老红军心凉半截。对着苍天大吼起求:“*****的天老爷,你有能耐下个七天七夜!”说着,用力把门带上,呯地一声。仿佛是这门声震落的,哗哗声又响起来了。雨加雪,落纷纷……

傍晌午时分,老大田英来了,塑料布包着一床被子。“爹,昨晚儿冷没?”“冷啥?炕烧热热的。又有狍皮又有棉袄。还不到冷时候。”

田英还是把被子解开,放在炕里。

“老三借到机油了?”老红军问。

“借到了。在区里借的。回来时候,下雨了。”老大说,“下雨不能收麦子,晾不干悟了白干了。”

“嗯。雨住了也得晾个一天半日的。麦场的麦子没浇着吧?”

“收库里去了,还有点蒙上苫布了。”

“嗯。把被子放在这,你回去吧。”

“我替你来了。省里来个人,郭书记陪着来的,让你回去。”

“谁?”

“不认识。人家是个记者,来采访你的。”

老红军松一口气:“采访我?我有啥可采访的?家里没啥别的事?”

“有啥事?爹,回吧。”

老红军还不走。磨蹭一会儿,问,“田英,你出去日子不少了。挣多少钱爹妈不管,得走正道。”

“爹,你快走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个人的事咋样了?你妈常念叼,做梦还说呢。”

老大才明白,老爹转着弯不走是想问这事,就说:“成了。”

老红军以为唬弄他,“真的?”

“这还能唬弄你吗?不信,给你看看相片。”

老大从衣兜里摸出个钱夹,抽出一张带色的相片。老红军接过,到地窨子门口端详着。模样倒是挺俊的。怎么也不梳个头?行啊,儿子说行,老人没挑。

“县城的?”

“哈尔滨的。”

“人家大城市闺女咋会看上你?别是逗你玩。”

“爹,看你说的。”

“和你妈说了吗?”

“昨晚说了点儿。”

这回,老伴可乐了。不用年年三十逼儿子“动婚”搬荤油罈子了。

从麦地到库尔滨河八里地。老红军走了一多半,天就放晴了。老红军瞅瞅天,想起那顿骂,一笑。天老爷也是欺软怕硬。你要是磕头作揖地求雨,它还未必下呢。天一晴,晒一天,又要割地了。

老红军加快了脚步。雨雪交加的土路,又滑又泞,鞋底子粘着厚厚的泥,走起来又重又沉,不时地甩甩脚把泥甩去。身上有些冒汗。朝上推推帽子,又解开衣裳一个扣儿,又走一回儿,就看见前头亮波闪闪的库尔滨河了。

到河边,老红军脱下鞋,卷起裤腿,又往上抻抻,也没顾上消消汗,光脚下水了。水很凉。一股凉意像火烧似的刺疼了脚心,随即过电般传到全身。他一激凌。带汗下水要做病啊。他对自己说,可马上又想:快点到家吧,见了那位记者还得准备收麦呢。过!顶着冰茬也得过。

老红军终于坚持到上了岸。腿很木,脚趾不会动了,象没了似的。想快走,腿脚不听使唤,糟糕!他意识到不好。想跑两步活动活动,让血流通得快一些。不料一脚绊在一个石块上,站立不稳,猝然摔倒了。

坏了,这腿要报废。人一不能走,不就是个废物了吗?不行,我得站起来,起来走。走回去!我不会瘫的!

老红军用胳膊使劲撑地,石子硌得手疼也不管了。只是腿太沉,没起来。这样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倒是累了一身汗,胳膊也没劲了。他休息一下,喘口气。他对自己说:不能在这躺着。工夫长了,没病也躺出病来,必须尽快起来,活动

脚腿,让血流通。要不,那腿真就报废了。这可应了一句俗话,在哪儿倒的在哪儿爬起来。

老红军又试探着用胳膊撑着起来,仍然没成功。

一个人朝河边走来。是个妇道人家。到近前才认出是虎车子媳妇,胳膊下挟条麻袋。

老红军不想叫她,是她发现了他。

“咋了?田大叔?”她吓得脸刷白,扔了麻袋要来扶他。

“你去干你的吧,我能起来!”老红军说。

虎车子媳妇不能走,想着自己该怎么办,她说,“我没事。上地薅两棵白菜。再不,我去告诉你家一声。”她没等老红军答应,麻袋也没拿,跑了。

“回来!”老红军喊道,“别告诉家里。”

虎子媳妇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听他的,头也没回地跑回村子。

汗水打湿了的衣裳让冷风一吹,冷嗖嗖的像贴着一块铁板。老红军决定养精蓄锐,然后再拼一下。人到啥时候都不能懈气。非但不能懈气,还要有个垂死挣扎的劲儿才行。去年今年这一挣扎,不挣扎出个丰收吗?大江大河都过来了,还能在小河沟里翻船?不!不能!躺在炕上让人侍候,还不如死了。

一辆吉普车朝河边开来,后面跟着跑来的几个人。老红军知道那是虎车子媳妇报了信,记者开车接他来了。他们要是硬把我抱到车上,拉回家里,送到医院,这么一折腾,腿可要真报废了。

老红军又一次努力站起来。嘿,这次居然成功了。腿站在地上,颤颤地直抖,好象刚刚学会走路还不敢迈第一步,也像喝醉了洒,心里明白腿打摽。但他努力站稳,心里一阵喜悦。

吉普车在老红军身边戛然而止。老伴儿,瘦高老头儿,郭书记,村长先后下车。老三还在路上跑着。老红军特意看看瘦老头儿。不认识,也想不起是谁。他们一起过来,要搀老红军。

“你们都别动,让我自己走。”老红军坚决地说。

人们都不动了。他们知道老红军的脾气。老伴儿眼泪汪汪地看着老头子。

老三跑到跟前,气喘吁吁,一脸热汗。他见人们不动,不知老爹不让扶,伸手去扶爹。老红军甩一下胳膊,想把他甩开,没甩开。老三要抱爹上车,老红军用力去推他,差点把自己闪个跟头。

“让我自己走。”老红军又说,口气不容置疑。

“爹,不能走就别走,摔坏了咋办?”

老三又要去扶。老红军冒火的眼睛瞪着老三:“你给我滚开!”

“爹……”

“管我叫爹就听我的!让我自己走!我不会残废。”

老三无奈,只好离开爹。

瘦老头是记者,本来到县里采访玛瑙厂,听说大平台垦区有个老红军,一家种四五十垧地,就打定主意来访访他。另外,他对老红军的身份也有兴趣。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老红军呢?玛瑙厂采访完,县委特派个京吉普把他送到大平台。不料一下车就遇上雨。昨晚住在垦区了,郭书记向他介绍了许多老红军的事儿。他想:那一定是个海明威一样的硬汉子。今天一见面,心里的形象和实际的人重合了。

老红军到底是自己走回家的,吉普车就在后边跟着。

记者问道:“大家都叫你老红军你是哪一年参加革命的?”

老红军说:“哪一年,就是苏联红军从北边打过来,小日本垮台那一年。”

记者疑惑了说:“那怎么能是红军呢?”

老红军说:“村里驻了苏联军队,村里让我去给他们当引路的,我就参加革命了。苏联军队是红军,我咋就不是红军?”

记者就笑了。

老红军又说:“为这事我还找过县里省里,他们都说我不算红军。那就不对了,他们是红军我就不算红军?”

(1988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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