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不太冷

　　“去那边要乖点！”妈妈一边忙着收拾东西一边对我说。

　　“哦。”我玩弄着脖子上哨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自从那个我本该叫“爷爷”的老人死后，那个男人终于有机会和我一起生活，每年三天，爷爷的祭日…

　　拉了拉那件单薄的藏青羊毛衫，还是抵挡不住冬天的寒风…

　　“不在加件衣服吗？”妈妈关心的问，眼角的鱼尾纹毫不客气地暴露了她的疲惫。

　　“不了。”我的哨子很好看，不锈钢的质量很好，13年了，也看不出岁月的斑斓。

　　“和他要好好处，他不明白你，毕竟这么多年没和你一起过。还有，该叫阿姨的叫阿姨！不许耍脾气…”

　　“知道了！妈！”抢过妈妈手中的行李箱，我赶忙说。

　　“唉，注意安全啊！”

　　也许我没发现，妈妈真的老了。7岁便带着我过相依为命生活，11年了，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妈妈吃了多少苦。女人，再怎么欺骗自己和外人也瞒不过自己的孩子。

　　迈出家门那一刻，我转身回头，妈妈欲言又止。不经意间，我又眇了一眼墙角那个肮脏的小柜子，一把小小的铜锁锁住了我可以杀死猫的好奇心…

　　“别要他的钱…”

　　我惊讶地看着妈妈，她紧闭的嘴，似乎刚才什么也没说。

　　“哦，那我走了。”我像似自己做错了事，连忙逃离了家。

　　6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坐得我想吐。

　　目的地是个久不经传的小镇，车上多是返乡的打工人员，劣质的烟草、浓烈的酒精和着一种奇特的抠完脚丫子没洗手的味儿，让我生不如死…

　　冬天的风虽然很冷，却使人异常清晰。

　　终于下了车，大口大口地呼吸冬天夹有冰霜的空气，刺骨的冷。

　　他还没来。

　　拉了拉衣服，后悔没有听妈妈的话。突然又兴奋起来，他现在怎么样了？

　　藏青羊毛衫是他留给我的唯一映象。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虽然年幼的我已经模糊了记忆，还是记得他的伟岸…

　　摸了摸脖子上的哨子，钢制的材料透出阵阵凉意。一排凹进去的印迹，清清楚楚的显示“301电工厂”。

　　他是当时的技术员，年轻、英俊，又是少见的分配大学生，在厂里自然倍受欢迎。

　　而才17岁的妈妈是高中毕业优等生，因为家里穷，才没有继续念书。进厂的考试，她自然游刃有余。

　　于是……

　　后面的故事我是不知道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也没有缠着姥姥讲故事的习惯。所以，只能断断续续的猜测。

　　“周航！”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矮胖的男人挥着手跑过来。

　　“周航…呵呵…都这么大啦…要是在街…街上…爸爸…一定…一定认不出来…”喘着粗气，矮胖的男人不由分说抢走了我的行李箱。

　　“呃…”看着他谢顶的头，挺着圆圆的啤酒肚，满脸油腻和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衣裤…我沉默了。

　　男人喋喋不休地讲一些事情，我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回答，大多数都是“恩、啊、哦”过去了。

　　“路还挺远的，要不我们坐辆车吧！？”他以商量的口吻说。我点点头，却又有一丝疑问。要知道从长途汽车上下来我就没看到公交车，或者的士。

　　他兴奋地招了招手，一辆像似摩托改装的载人运输机动车停了下来。

　　车内弥漫着呛人的柴油味，慢长的过将进半个小时，终于到了。

　　在男人和司机为了给15块钱还是13块钱的问题上大声争执，我则一脸菜色的在一旁拼命压制翻滚的胃。

　　“什么？15？你是不是抢人哦！就13！没的说了！”

　　标准复合《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个臃肿的妇人，凌乱的头发，看不清脸。一把毛票递过去。男人感觉到尴尬，红着脸，却并不阻止妇人的行为。

　　“进去吧！”男人关切地说：“外面冷。”

　　“恩。”

　　晚饭我没吃。

　　嘴巴里老是泛出胃酸的感觉。

　　冰冷的被子让我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夜很长…

　　第二天，在泥淋的路上走了很就。作为校级3000米运动员的我都是汗流浃背。转身看看后面的男人，一脸严肃，不紧不慢地前行，手上的香烛祭品也满满当当。妇人则一路吁吁叨叨。

　　爷爷的坟很普通。

　　硕大的荒山上，一座孤零零的小凸丘。

　　我很规矩地磕了三个头。刚才的步行已经使我心爱的adidas面目全非，也就不再吝惜牛仔裤了。

　　男人对待祭奠仪式很认真，毕竟里面的是他父亲。肥胖的身躯颤抖地耸动，他哭了…

　　后面的一天基本上是度日如年，他不停地絮说我小时候的事，我却毫无兴趣。

　　第三天，我要回家了。

　　车站上。

　　“咳！”男人废力地提着箱子，说：“回去了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然后茫然地笑，反复重复这两句干涩的语言。

　　“恩。”我点点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是1000块钱，多了我也拿不出来…”

　　“我不要！”

　　男人苦涩的笑了笑，硬是塞给我。

　　簇新的粉红色人民币捏在手上，薄薄的。心里却十分沉重。

　　“爸，我能抱抱你吗？”我能感觉得到，我的声音在抖。

　　钞票被我偷偷塞回他的上衣口袋。

　　他肥胖的身躯散发出一种羊羔的腥味，熏得我难受。可这时我却真的很好好抱着他！

　　父亲…

　　我回到家后，妈妈并不在家。

　　墙角那个肮脏的小柜子，明晃晃的小铜锁刺痛了我的眼睛。

　　找了把锤子，狠狠地敲下去。

　　一张边角泛这淡黄的老照片，黑白的影像衬得相片上得两个人格外精神。

　　高大英俊的男子，美丽柔弱的姑娘……

　　相片背后：

　　1986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