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理发师

初来美国时，我常看到一些华人家庭自行理发，那时美金还很值钱，和台湾理发费用相比，实在太贵。以一般留学生家属而言，生活上的精打细算实属必要，于是我有了效尤的决心。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当下托娘家买了一套工具，请朋友带来。工具包括大、小剪，粗、细锯齿剪，刮刀各一副，润滑油一瓶，大围巾一条。围巾的颜色，从清洁的雪白，逐渐变为警戒的鲜黄，似乎是给业余者「下手小心」的明示。然而后知后觉的我浑然不察。

初生之犊不畏虎，没有手艺却胆大；我打算先从老公下手。哪里晓得平日不修边幅的老公，毫不通情的一口拒绝。任我好说歹说、威胁利诱，他丝毫不为所动，表现了他大丈夫说一不二的气魄。我就这般未出师而败下阵来。

虽然老公坚拒，不过四岁的儿子乖巧听话，既不辨美丑，又不解老妈居心叵测；在老妈「甘言厚币」下，欣然登上贼船。只见老妈这位大师，一会儿蹲高、一会儿俯就；左折腾，右修剪；发际忽高，发根忽低，简直没完没了。儿子惨叫不迭：「哎哟，你又夹到我的头发了。」「好痛，戳到我的脖子了。」「好了没？你到底还要多久嘛！」老妈此时不免心烦意乱，还要独撑大局、力挽军心：「快了！就快了！」「马上好、马上就好！」最后儿子实在受不了，祭出尿遁高招；老妈只好不舍地草草收场。

正所谓「敝帚自珍」，老妈这位「天才理发师」，对自己的处女之作--马桶盖式发型，自我感觉极为良好，沾沾自喜、极为得意。自认为初次下手就能有此佳绩，根本是天纵奇才，足以开店营生，服务广大社会群众。无奈何老公看了儿子的惨状，态度更为决绝，冷水浇顶，声明老婆为拒绝往来户。然而大师犹未死心，打算以儿子为长期演练目标，希望有朝一日，成为老板娘。

事隔数月，老妈技痒，打算再显身手；儿子断然回绝。爱儿不顾母子情，只是一再强调：「你上次夹到我头发好几次，痛死我了。」小人儿也有意志坚强的时候，老妈只有黯然放弃为大众诚挚服务的理想。

这套理发工具所费不赀，所下的本钱还没回来，怎么可以束诸高阁？于是老婆使出歪缠烂打的工夫，施出浑身解数，再签下保证书，无论结果如何，下场自行解决，不得翻脸抱怨。如此主客易位，换上老公担任理发大师、我为顾客，任其宰割。

只见从来是急惊风的老公，这回成了慢郎中，老婆百般忍耐，但头发被夹了N次、脖子被戳了好几回，只吓得大气也不敢吭一声，一切逆来顺受，唯恐大师傅不顺心就走人。好不容易折腾完毕，老婆如同大赦，围巾解下一看，只见洞痕累累；揽镜自照，自己连忙补了好几刀，才敢回头千恩万谢，口中盛赞有加。

很遗憾，当我下一次有请老公时，他老大诸般推托，各种借口出笼，就是不愿重作冯妇。老婆失望之余，只有暂时放弃，但是只要哪里一天时机凑巧，老公心情大好，老婆逮著机会，还是要请老公重温旧梦。二十多年来，这等良机没有超过十次，我们的利剪还光亮如新，但我们的围巾已千疮百孔。

至于我个人的理发大业，只能说是「由来好梦最易醒，轻舟已过水无痕」了。